城里的第一场春雨下得极轻，仿佛怕惊醒了什么。

护城河边的垂柳正在抽芽，细碎的绿意像少女绣在裙角的暗纹，须得走近了才能瞧见。

我站在角楼上远眺，忽然想起《诗经》里的句子："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。"原来三千年前的春天，也是这般蹑着足尖走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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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坪山顶的杏花总在惊蛰前后开得最盛。那些学画的学生总在春日里写生，粉白的花瓣便永远保存着舒展的姿态，仿佛只要展开卷轴，就能听见花枝间游弋的南风。

今年再去，见几株古杏的枝干上系着褪色的红绸，应是去岁游人许下的心愿。

花开花落二十载，山顶老庙里守候的老人仍能准确说出每株花树的生辰，他说花木记得住季节的诺言。

江南的旧友寄来明前龙井，附信说虎跑泉边的海棠已经含苞。青瓷罐里蜷曲的茶叶在沸水中舒展身姿时，我恍然看见临安城里的卖花担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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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百年前，陆放翁在沈园墙上题写"满城春色宫墙柳"，那些墨迹早已湮灭在烟雨里，但年年宫墙外的柳色依旧如烟。

花信从不爽约，纵使烽火连天时，金陵城破的硝烟里仍有木笔花倔强地绽放。

晨起往石经寺寻访古玉兰，却见山门前的石阶落满松针。寺中那株两百岁的玉兰还未醒来，枝头倒悬的蓓蕾像紫毫笔尖蘸饱了月色。扫地的僧人停下竹帚，说再等三日便能见满树琼瑶。

归途中偶遇挑着牡丹花苗的老农，黝黑的手掌里躺着饱满的芽苞，说是要赶在谷雨前种下，才不负"花中之王"的时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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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四合时登上老城墙，望见古城区浸在淡金色的夕照里。护城河对岸的巷子深处，谁家庭院的海棠探出墙头，抢了黄昏的迷人天光。

忽然懂得古人为何说"年年岁岁花相似"，原来每一朵绽放都是光阴的契约，是草木对大地永恒的告白。

当最后一缕余晖掠过檐上的风铃，我听见满城的花树正在风中低语，说着千年不改的春之密约：春有约，花不误，岁岁年年，不相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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